第三节　山行

史今也从窗户里看到了高城，大大地愣了一下，随即又惊又喜，一溜小跑地进屋，脱口一声：“连长！”

三年多了，史今似乎没什么变化，身上也还是一身迷彩，站在他面前，笔直得象根标杆，高城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，很想给他一拳，但对着那明晃晃的笑，那拳却是无论如何递不出去的了，改在他肩上捏了一下：“你你你！……你好！”

史今并不住在村里，他是护林员，住处还在林场深处，大山里面，步行大约半小时的路程。那是为了巡山护林的方便。今天正好来管理处汇报工作。山里的夜说黑就黑，特别快，因此史今赶忙收拾了一下，拉着高城便动身赶回去。

离了管理处，自然而然地双人成列。史今忽然站住，又叫了一声连长，高城回头去看他，见那双眼睛此刻是全红了，说话也带了哽咽：“连长，我没想到你来看我！”高城伸手一把就将他揽在怀里了，紧紧地抱着，心说你个混帐，你不来看我我就只好来看你！这么想着，自己的眼睛也发了潮。史今把脸窝在他肩后，哭。哭不了一会，又放开来，咧着嘴对他笑。还是那种叫他熟悉不过的，他称之为“既暧昧又俗气”的笑。高城心里郁积了多日的情绪几下就给他笑没了。

曾经是自己的兵，永远是自己的兵。其实变了的都不重要，最重要的东西都还没有变。

越往山上走，天便越发地暗下来，林间稀稀落落还余着前几天下的雪。远处时不时传来寒鸟的鸣声。高城毕竟没走惯这种崎岖山道，嘴里嘟囔着，深一脚浅一脚地摇摇晃晃，史今不得不一直防着他摔倒。高城忽然间又叫起来：“哎哎！不不对劲这儿！有情况！”史今倒给他猛吃了一惊，原来是发现了雪地里一串类似幼儿的脚印，其实那不过是黑獾留下的足迹罢了。高城好奇得不行，两个人说说笑笑地一道走去，那点路似乎短得可以，天黑前就到了护林员的小屋，史今的住处。

屋里的猎狗老远便闻到了他们的味道，叫个不了，等到史今进屋，几乎便要扑到他身上，翻身又对高城吼，史今赶紧喝止了它的敌意，于是呜呜地站到一边不叫了，但还是拿眼斜觑着这陌生人。

屋子其实还不算小，还很结实，收拾得很干净，生了火炉之后也挺温暖，但设施着实简陋，基本都是最简单的生活用具。自来水新装了，电也是通了的，屋里却没见什么电器，史今说山里信号不好，电视机什么的根本也没什么用处。高城掏出手机来一看，果然也是没半点信号。半导体收音机倒是能用。床边架着个木柜，柜上是一排一排的书。

两个人坐下来，高城狠狠在他头上胡噜了一把：“回了家就没了音讯了？算你狠是怎么着？”

史今很不好意思地缩了一下，小声地道：“原先想安顿好了再写信的……后来……后来来了这里，这不是不方便么……！”

高城瞪着他道：“现在安顿好了没有？”

史今道：“算是……安顿好了吧！”

高城道：“你就打算一辈子呆在这山里了？”

史今道：“哎，连长，你是不知道！看山护林可好玩了，这叫……有意义的事儿！”

高城忍不住骂道：“我看你真是许三多上身了！”

史今还是笑：“我现在真的挺好的，属于林业局的正式编制员工哩！工资福利什么的，都挺可以的。这山呆久了，真的会生出感情来！林子里面那些松鼠啊野兔子啊狍子啊山猫啊……！”终于给高城瞪得说不下去了。